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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 | 老魚兒
編輯 | 楊旭然
2025年2月7日16時許，寧波鄞州區(qū)氣溫幾近零度。杉杉股份實控人周婷獨自從鄞州區(qū)法院走出。面對記者的詢問，她在瑟瑟寒風中的回答有些哽咽：
“杉杉走到今天，我真的也很遺憾，我已經盡全力了。”
這位前電視臺財經主播、傳奇浙商鄭永強的41歲遺孀，在丈夫去世647天后，終于從丈夫前妻的兒子手中奪到了杉杉的控制權。
不過，現實的殘酷并沒有讓她喜悅太久。
僅僅兩個月之后，杉杉股份的控股公司杉杉集團就收到寧波市鄞州區(qū)法院的通知書，因杉杉集團無力償還相關債務，已經有多個銀行聯合申請對其進行重整。這種近乎于閃崩的局面，讓外界大感意外。
杉杉股份發(fā)布的2024年業(yè)績預告顯示，公司極有可能遭遇上市28年來的首次虧損。
在這背后，是杉杉股份在經歷多年的多元化、重資產轉型后，開始面對內憂外患的連環(huán)劫，并終于要開始為持續(xù)多年的高負債式經營買單了。
本文是來自《巨潮WAVE》內容團隊的深度價值文章，歡迎您多平臺關注。
歷史總有驚人的巧合，杉杉仿佛又回到了企業(yè)發(fā)展的起點。
杉杉股份前身，是1989年成立的寧波甬港服裝廠，當年就是因經營不善導致負債數百萬，瀕臨破產。
臨危受命的鄭永剛展現出了他敏銳的頭腦和過人的魄力。他借款3萬元，在中央電視臺投下了廣告。那句“杉杉西服，不要太瀟灑”的廣告語，迅速讓杉杉成為全國大賣的知名品牌。
當時，為了突出西服洗完之后不變形，杉杉每家專賣店門口都擺放了兩臺洗衣機用來洗西服，這種營銷創(chuàng)新在當時新銳且有效。出色的營銷不僅解決了業(yè)績危機，還讓杉杉股份發(fā)展壯大，并在1996年在A股上市，成為國內服裝行業(yè)首家上市公司。
“服裝第一股”卻沒有選擇在服裝領域深耕下去。在服裝生意風風火火的時刻，鄭永剛語出驚人：“如果哪天杉杉不做服裝了，大家也不要驚訝。”
1999年，杉杉股份收購鞍山熱能研究所的技術，介入負極材料生產，開始布局鋰電池材料。2003年和2005年，杉杉股份又分別成立正極材料和電解液公司，完成鋰電池三大核心材料的布局。
2013年，杉杉股份鋰電材料收入首次超過服裝業(yè)務，成為公司主營業(yè)務。2020年，杉杉股份又斥資11億美元收購LG化學偏光片業(yè)務，成立杉金光電，成為全球最大偏光片供應商，市占率一度超40%。至此，杉杉股份確立了以鋰電材料和偏光片兩大板塊為主的業(yè)務體系。
20年的時間，杉杉股份營收從不足10億增長至超過200億元；凈利潤從1億元，最高到達過2021年的33億元。也正是那一年，杉杉股份股價超過40元，市值超過700億元。
但漂亮的數字，并不能代表企業(yè)經營的完美無瑕。
實際上，為了尋找合適的發(fā)展曲線，杉杉股份多年來涉足的賽道遠不止以上幾個。從融資租賃、商業(yè)保理到創(chuàng)業(yè)投資，再到商業(yè)地產、文化娛樂，還有大宗商品貿易，新能源汽車電池系統(tǒng)集成、新能源汽車充電樁建設、新能源汽車運營和新能源整車設計與研發(fā)，光伏電池片、太陽能組件及太陽能光伏電站建設與運營等等。
“廣撒網”式的擴張，讓杉杉股份成功抓到了負極材料、偏光片這樣的“大魚”。但也使其在很長時間中現金流捉襟見肘。
年報數據顯示，近10年來，杉杉股份的經營活動產生的現金流量凈額有8年為負，造血速度一直趕不上出血速度，這是企業(yè)收入、利潤增長無法體現出來的深層次問題。
實際上，鄭永剛并非沒有意識到這種經營模式的隱患。
2020年，杉杉股份首次在年報中提出“持續(xù)推進非核心業(yè)務的剝離”，并將核心業(yè)務聚焦于“鋰電池材料業(yè)務和偏光片業(yè)務”。
最典型的，就是將賴以起家的服裝業(yè)務剝離出了上市公司序列。
2023年杉杉股份進一步“瘦身”，完成了正極材料、電解液和光伏業(yè)務的剝離，由此形成鋰電池負極材料和偏光片業(yè)務的“雙主業(yè)格局”。那些低質量資產雖然被剝離出了上市公司體系，則屬于杉杉集團的范疇。
作為杉杉股份的控股公司，截至2024年9月，杉杉集團（剔除上市公司杉杉股份）有息負債總額達126.21億元，其中短期債務占比高達95.4%。此外，杉杉集團及一致行動人持有的杉杉股份股權中，86.21%的股份已被質押或凍結。
鄭永剛在世時，在這位浙商大佬的斡旋之下，杉杉集團的債務危機還能被暫時壓制。但2023年他突然離世，讓杉杉失去了面對危機的彈性。
首先被擺在臺面上的，就是關于杉杉股份實控權的爭奪。
先是鄭永剛和前妻的兒子鄭駒被董事會選為杉杉股份董事長。然而，繼母周婷迅速質疑，指責股東大會是違規(guī)和錯誤的，將雙方矛盾徹底公開化。
歷時數月的法庭爭斗后，雙方達成暫時和解。周婷進入董事會，鄭駒繼續(xù)擔任董事長。到去年11月19日，杉杉股份再次一紙公告，宣告周婷成為一把手，鄭駒退居次席。
這場“宮斗”是否已經大結局，目前仍未可知。兩年以來，鄭公子和周夫人輪番上陣，也一直在努力守住杉杉股份的基本盤。杉杉股份的負極材料、偏光片兩大業(yè)務保持著較好的經營狀態(tài)，貢獻了穩(wěn)定的現金流，公司的“底盤”至今相對穩(wěn)定。
2024年的業(yè)績預告顯示，去年公司核心業(yè)務負極材料+偏光片業(yè)務，合計實現了營業(yè)收入180億元到190億元，凈利潤6.5億元到7.5億元。
但這樣的數字，對于緩解杉杉整體的經營困境仍然不夠。
去年，在扣除掉核心業(yè)務帶來的利潤之后，整個杉杉上市公司的凈利潤是虧損的。這將是其1996年上市以來的首次年度虧損。
公告稱，虧損的三個主要原主要包括：
參股企業(yè)巴斯夫杉杉電池材料有限公司、穗甬控股有限公司等虧損較大，投資收益預計-6.2億元到-5.7億元；
商譽、應收款等資產計提減值預計影響損益約-4.6億元到-4.25億元；
母公司財務費用等三項費用及其他預計影響損益約-3.1億元到-2.9億元。
而且，在主營業(yè)務的發(fā)展上，杉杉股份也出現了停滯，這是一個更加嚴重的問題。年報顯示，去年杉杉股份主營業(yè)務雖然仍處于盈利狀態(tài)，但增長的勢頭已經有所減緩。
去年國內負極材料產能整體處于過剩狀況。有數據顯示，行業(yè)年總產能為396.2萬噸，而產量僅為228.2萬噸，產能利用率已經降至57.6%。
激烈的行業(yè)競爭，導致負極材料價格自2022年高位后持續(xù)下滑。以中端人造石墨負極為例，市場價格從年初的31000元/噸，下滑至目前的22000元/噸，年內跌幅29%。
另一塊重要業(yè)務偏光片，也遭遇了需求端的萎縮。Omdia預測，未來三年，全球偏光片市場面臨長期供過于求的隱患。
不論是負極材料還是偏光片，都是重資產、高負債的產業(yè)。這讓杉杉股份的負債壓力很大。截至2024年9月，杉杉股份總資產475.76億元，總負債246.18億元，短期借款62.17億元，長期借款87.83億元，一年內到期的非流動負債21.42億元，應付票據、應付賬款達47億元，而貨幣資金僅有38.39億元，資金缺口壓力大。
但即便如此，杉杉股份還要不斷被控股公司占用現金流。
根據公司公告，從2022年1月到2024年4月，杉杉股份控股股東杉杉控股有限公司通過多種方式，累計占用公司資金17.88億元。
2024年1月25日，杉杉股份向關聯方上海君盛通達置業(yè)有限公司支付6億元作為購房預付款，該關聯交易未經董事會審議，且未及時披露。
雖然在實控者眼中，杉杉股份和集團同屬“杉杉系”，都是“一家人”。但是對公開市場投資者來說，卻應該有內外之別。長期被控股公司占便宜，對投資者來說有失公允。
因此，杉杉股份股價又從20元左右跌至目前的7元左右，也算是投資者在默默用腳投票。
多元化經營是中國商業(yè)經營環(huán)境中，始終繞不開的一個話題。
大到杉杉這樣規(guī)模的企業(yè)集團，小到中國遍地都是的小超市，都在面對多元化經營的選擇與壓力。受限于管理能力、生產資料的局限，能夠成功駕馭多元化經營的少之又少。
對于鄭永剛來說，帶領杉杉開啟多元化的征程，有其必要的一面——服裝尤其是西服正裝并不是一個可以提供長期、強勁發(fā)展動力的行業(yè)。在世紀之交那個千帆競發(fā)、一日千里的時代里，也無法承載企業(yè)經營者的野心與驕傲。
過去很多年服裝產業(yè)的衰弱，以及在互聯網時代所面對的嚴酷競爭，也驗證了鄭永剛當年積極轉型的正確性。杉杉早早入局電池材料，已經是做成了高瞻遠矚的正確判斷。
但即便如此，也并不意味著多元化轉型和持續(xù)性經營的成功。杉杉不僅沒有發(fā)展成寧德時代那樣的行業(yè)巨頭，到今天甚至連企業(yè)的現金流都已經出現問題。最終發(fā)展成創(chuàng)始人過早離世、企業(yè)經營陷入困頓的局面，令人唏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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