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門官方語言的確立，要看人口基數(shù)，要看影響力，要看學習難度。
想必關注我有一段時間的朋友都知道，我其實是一個滬漂青年。自從成為滬漂，我老家的親戚長輩們就非常關心我是否能融入這座大城市，他們的口頭禪就是：你又聽不懂上海話，平常怎么和他們交流??？我只好溫柔地提醒他們，其實這個世界上，還有一種事物叫做普通話。去了大城市以后，我切實地感受到中國方言的多樣性。不止上海話我聽不懂，那些廣東、浙江、福建、山西的朋友，他們的方言在我聽來，都和奧特曼的「jooooo！」、「??！」沒什么區(qū)別。說到普通話，大家總是習慣性將普通話與其他方言區(qū)分開來，并且認為普通話擠占了其他方言的位置。就拿我最近看的一篇文章來說，文章中有一段，提到了早年學校里對普通話的宣傳，說：「學好普通話，方便你我他」、「說好普通話，朋友遍天下」，這些宣傳語隱含的意思，就是方言不方便、不適合交流。提前說一下，我個人不反對方言，方言不僅有文化上的魅力，也有情感上的歸屬感，我自己也是個方言普通話雙修選手。這期內容，只談普通話和中國的語言環(huán)境，不涉及對方言的具體評價。今年國家語委出了個數(shù)據(jù)，2020年，中國普通話的普及率在80.72%。比起3年前的70%多，這個數(shù)據(jù)已經有大幅度提高了。但是每5個中國人里，大概就有1個人沒法用普通話完成日常交流，這個數(shù)字可能比很多人想象得更高。而且在西部不少地區(qū)，普通話的普及率只有60%左右。可見，普通話并不是什么自然掌握的天賦，每個中國人都會的那種。如果你來自北京或者河北，那么普通話就是稍微矯正一下口音的事兒。但如果你來自廣東，做到字正腔圓就是要花老鼻子力氣。如果你生活的環(huán)境里，完全沒有人說普通話，而且你生活的地區(qū)又不說官話，那么即使你完成了九年制義務教育，也很難成為一個合格的普通話使用者。就像哪怕你讀完了整本《Python：從入門到實踐》，每天讓你像我一樣做視頻，你也不會成為一名合格的程序員的。另一個誤解是：普通話是人為規(guī)定的，強制學習的語言。如果研究一下普通話的歷史，就會發(fā)現(xiàn)歷史上強制規(guī)定某種語言成為通用語的嘗試，幾乎都失敗了。早在封建社會出現(xiàn)之前，就出現(xiàn)了類似普通話的存在：「官話」。顧名思義，是用來給皇帝和官僚們溝通用的語言。因此，古代官話有個最明顯的特征：皇帝跑到哪里，哪里的口音就成為官話口音。元朝初期，統(tǒng)治者想把官話改成蒙古語；清軍入關后，也推行過滿語作為官話。但最后都不了了之，敗給了北京本地方言。為啥，因為皇帝本人在北京，官僚系統(tǒng)也在北京，大家說本地語言，天經地義。沒有政治和地緣基礎的語言做官話，不過是空中樓閣罷了。民國二年，在蔡元培的牽頭下，民國政府成立了「讀音統(tǒng)一會」，19個省的代表以及教育部任命的代表來到北京參與制定國音。但這場會議一點都不peace&love，相反，從頭撕逼到尾。民國時期，南北學者主要分為支持北京話為標準音的「北音派」和支持南京話的「南音派」。為了調和兩派爭議，大會采取了「每省一票，服從多數(shù)，逐字審音」的方式，來自19省的代表，一起為6500多個漢字確定了標準讀音。以北京音系為基礎，部分字結合了南方讀音，因此聽起來接近現(xiàn)在南方人會說的「塑料普通話」。這場國音統(tǒng)一會議，既不是一個團結的大會，也算不上勝利的大會。制定出來的國音，是一門需要全民從頭學習的新語音，但由于軍閥混戰(zhàn)，加上沒有中央電視臺這樣的權威媒體給全國人民做示范，當時的民眾想學普通話也無從下嘴。以至于語言學家趙元任都說：這種給四億、五億或者六億人定出的國語，竟只有我一個人在說。沒有人口做基礎的「普通話」很快被拋棄了。取而代之的是簡化了語音，以北京方言為標準的「新國音」，也就是現(xiàn)在「臺灣腔」的前身。雖然沒有照顧到南方人，但這樣的新國音，至少整個華北都能說能聽。還有一個很流行的說法是「某某方言差一票成為普通話」，我至少聽過三種版本。一個很類似的說法是「某某城市差一票成為首都」。這種說法，除了證明地域自豪感強之外，并沒有什么歷史事實可以佐證。連逐字投票的老國音都沒能維持下去，更加說明了普通話不是某些人的選擇，或者某個組織投票的結果，而是當它有了足夠的經濟基礎和群眾基礎后，才有資格獲得「普通話」的殊榮。事實上，建國后，新中國的確需要確立建立一套通用語言規(guī)范。而在國音和官話的長期加持下，北京語音成為了普通話標準音的不二選擇。唯一有爭議的，是要不要接納北京土話。也正是因為有爭議，普通話的取樣點沒有放在北京，而是放在了北京附近的河北省承德市灤平縣。這里的居民在康熙時代從北京遷入，得益于地理位置封閉，保留了一口不帶土音，比北京人還正宗的北京話。普通話發(fā)展至今，也是做了多次簡化，篩除了尖團音的區(qū)分，也沒有入聲，目的就是為了擴大群眾基礎，才有了如今的影響力。一門官方語言的確立，要看人口基數(shù)，要看影響力，要看學習難度。與這些相比，歷史傳統(tǒng)其實沒那么重要。在這點上許多東南亞國家就很夸張，直接以英語為官方語言。他們沒有自己的母語嗎？并不是，但是英語在那里有足夠的影響力和人口基數(shù)，那么把英語作為官方語言就是一項投入產出比很高的選擇。其實將方言和普通話對立起來的人，根本沒搞清楚普通話的本質。想想人民幣的特點是什么？全國統(tǒng)一，方便攜帶，絕大多數(shù)人都愿意接受。仔細想想，如果一個市場上，你拿著美元，我扛著金條，他帶著比特幣，都想買大米。那么賣大米的是不是要給我們三個人各自設定一個價格，這個價格還要隨著匯率變化隨時調整？我?guī)е饤l，那我還得自備切割工具，他帶著比特幣，那賣大米的還要有一個比特幣錢包才能交易。因為有普通話，我不需要把一條信息翻譯成上百種方言，只要吼一聲就能解決了。我也不需要額外學習他人的語言，因為我知道，我遇見的大部分人，可能都會說普通話。就像大部分人手機里都有一個支付寶微信錢包能收錢付錢一樣。最重要的是，普通話以北方官話為基礎，而中國恰好有廣闊的官話區(qū)。官話區(qū)的方言，大多數(shù)和普通話在語法上都有相近之處。這意味著普通話的信息，絕大多數(shù)中國人都可以買單，沒有很高的接受成本。2017年全球性語言學期刊《Linguistics》在調研后發(fā)現(xiàn)，北京方言的平均理解度達到了87，在所有方言里位居第一。可以說，用普通話交流，是一種「手續(xù)費」和「換算成本」極低的溝通方式。還有一個觀點是，普通話的存在，會壓縮方言的空間，最終會消滅方言。這個說法同樣站不住腳，還是可以用人民幣來解釋。在我看來，你錢包里持有人民幣，不影響你名下有黃金、比特幣或者股票。相反，中國幅員遼闊方言眾多，普通話的存在，反而在不同方言的使用者中間創(chuàng)造出一個思想上的最大公約數(shù)。《英語大辭典》作者塞繆爾·約翰遜說過：「語言是思想的外衣?！巩斦Z言無法傳遞，那么思想便無法交換。人民幣的流動，創(chuàng)造了滾滾而來的社會財富，語言的交流，同樣能碰撞出新的思想。普通話，就是負責讓思想的交流變得毫無障礙，從而為社會創(chuàng)造出更大的價值。這部電影拍攝的是太平洋戰(zhàn)爭中，為了防止日軍破譯美軍的電報，美軍征召了一群納瓦霍人。他們的語言外族人無法理解，因此作為專門的譯電員，可以保護美軍的機密。這群戰(zhàn)士也被稱為「風語者」。在中國，也同樣有操著閩南語、溫州話的「風語戰(zhàn)士」，保護情報的安全。前幾年網(wǎng)上還有一個梗，在美劇《盲點》里，F(xiàn)BI搞到一份秘密郵件，郵件是用溫州話寫成的，難倒了FBI的漢語專家，甚至稱其為魔鬼的語言。在戰(zhàn)爭中，有這樣一門難以被破解的語言，也許是有利的武器。但在現(xiàn)實生活中，那些語言不通的普通話困難人群，要面對的困境，是很多人難以想象的。最近，我看了騰訊新游戲《普通話小鎮(zhèn)》的TVC。這個視頻，講述了一群在大城市里生活，打拼的普通話困難人群的生活故事。當他聯(lián)系客人，告訴客人他在盤古路的時候，卻只能發(fā)出盆骨路的讀音。但當我收起笑聲，想到的是，到底有多少人在承受著因為無法流利地使用普通話，而導致的各種困境呢？人類的悲歡并不相通，我們只能夠從數(shù)字里看到他們的困境。在2017年發(fā)布的《國家通用語言文字普及攻堅工程實施方案》中提到，普通話普及工作在東西部和城鄉(xiāng)之間，發(fā)展很不均衡。西部與東部之間有20個百分點的差距：大城市的普及率達到90%，很多農村地區(qū)只有40%左右。有一個數(shù)據(jù)是，在深度貧困的「三區(qū)三州」，普通話的普及率直到今年才過了60%，低于全國平均20個百分點。也就是說，在很多貧困地區(qū)和農村，每五個人里，就有兩到三個人不會說普通話。因為無法用普通話進行基本的溝通交流，許多人錯過了教育進村、知識扶持這些脫貧致富的機會。這不啻是一種悲哀。而另一面，伴隨著過去數(shù)十年中國轟轟烈烈的城市化進程，這些還沒有準備好和城市對話的普通話困難人群，被一批批送進了大城市。在這個視頻里，他們有的在KTV工作，被客人呵斥：你說的是什么鳥語！我們總愛歌頌北上廣深的包容，但對不擅長普通話的他們來說，大城市的包容好像不是為他們準備的。在這些底層的普通話困難人群身上，我看到：出身讓他們失去了掌握普通話的能力，而不會說普通話，正在剝奪他們改變命運的能力。扶貧先扶智，扶智先扶語，一個具有活力的社會，應當是每個人都參與其中的社會。對普通話困難人群來說，他們不僅需要得到關注，更需要一個學習普通話的機會。尤其是在這個移動互聯(lián)網(wǎng)爆發(fā)的時代，一款好的普通話學習工具，才真正能夠幫助到他們。11月5日，騰訊聯(lián)合教育部語文出版社推出普通話學習游戲——《普通話小鎮(zhèn)》。希望讓普通話困難人群在快樂游戲的過程中，學習日常生活中常用的普通話。幫助他們更好地掌握普通話這項工具，更好地融入社會，參與工作，和身邊的人交流。這款游戲融入了人工智能語音識別元素和專業(yè)權威教材，在這款游戲里，玩家可以跟讀打分，一邊游戲一邊學習，逐漸掌握更多普通話。路漫漫其修遠兮，我們需要文化的多樣，需要繼承傳統(tǒng)的事物，需要方言來保存各自的文化特色。因為這些事物告訴我們，我們是從哪里來的。但我們同樣需要一門語言，讓我們能夠互相溝通，相互理解，能夠通力合作去實現(xiàn)夢想。其實，一個國家的進步，何嘗不像是在造一座通天之高的巨塔呢？正是因為有了共同的語言，才有了順暢的溝通，有了知識的傳遞和積淀，這個民族的思想才如同巨塔一般直入天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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