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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這五萬塊錢呢，是給你姐姐離婚用的。這五萬塊錢呢，是給你妹妹結婚用的。這五萬塊錢呢，是買土地的錢。路上一定要保管好，注意安全，不要弄丟了。”
這條點贊量128萬的視頻中，小飛正打算送一個巴基斯坦小伙回家，給了他15萬盧比安置家里復雜的情況。評論區(qū)里，網友紛紛點贊這樣的行為，認為小飛“給中國人長臉了”“體現了中巴友誼”。
5年前，小飛也曾經經濟窘迫過，兜里只有1000元就踏上出國的路途。他希望自己能通過在巴基斯坦做玉石生意賺錢，養(yǎng)活老婆和雙胞胎女兒，改善生活。
機緣巧合下，他與原本衣衫襤褸、住在棚子里撿垃圾為生的巴基斯坦貧民相識，決定建立“星光村”長期幫助他們，并將在當地的生活拍成視頻發(fā)布在抖音快手，截至目前獲得了1241萬粉絲。
據新抖數據，最新一期抖音漲粉榜上，“小飛和星光村的故事”位居第二，一周內漲粉百萬。近30天，該賬號的抖音帶貨直播場均在線人數達2萬。
走紅帶來的有溢美之詞，也有質疑之聲，比如有網友發(fā)問，“村民習慣性索取，這樣真的能幫到他們嗎”“有這些錢，為什么不在國內幫小孩”“只是作秀，為了賣貨賣玉石”。
小飛真實的生活是什么樣的，最近我們找到他，和他聊了聊這幾年的經歷。
以下是小飛的自述。
2016年，我住在巴基斯坦的一個地下室，給一家新開的中國餐館幫忙。
這家餐館的客房，會接待“一帶一路”來巴基斯坦的領導。他們有一部分資金，花在扶貧上面。我就給這些領導開車，陪他們一起去貧民窟。
第一次接觸巴基斯坦貧民窟里的人，我感覺他們好像動物世界里面的獅子。我們手里提著食物和衣服，往前走一步，他們就抬頭，往前走兩步，他們就光著腳跑上來，撕的、拽的，什么都有。出于安全考慮，我們帶過警察。他們本來很怕警察，但這種時候是警察害怕他們，只希望我們趕緊發(fā)完走人。
后來，我去貧民窟的次數多了，發(fā)現也就那么回事。它在結構上有點像城中村，靠著臭水溝，搭個帳篷，在臟亂差的地方生活，能省則省。
我也窮過，我的生活離他們并不遠。
我老家河南的，父母這一代人，因為西部大開發(fā)去了新疆，承包土地種田。九歲那年，父親帶著一個女人私奔，我后來都沒再見過他。我母親一個女人，沒法種地，就帶我回了老家。十三歲，我下學，騎過三輪車賣過東西，也去飯店當過三年學徒。后來跑去廣東打工，做過保安，上過夜校，也在地鐵口擺過攤。
在社會上零零散散地跑，直到2010年，我湊了7萬元錢，開了五個人的小飯店。賺的錢在農村買了門面房，結了婚。因為家里一直比較貧窮，從小招人冷臉，總覺得面子挺值錢的。有錢后，我買過30萬的車，還和朋友合伙做生意，投了10萬塊錢，手里一點沒存住。
結果，各方面不如意，我的錢虧完了，公司也倒閉了，沒辦法把車也賣了。這時候，老婆懷孕生了雙胞胎，急著要奶粉錢。最困難的時候，租完房子，我兜里大概只剩500塊錢，只能跑去送外賣。
灰心的時候，我想過回老家，和老婆開個早餐店重新謀生存。但有個大哥勸我，要不到巴基斯坦做珠寶生意，這么年輕還有機會闖一闖。我想，那就再拼一把。
因為當時沒錢，機票都是別人買的，手里現金只有1000塊。
走出國門，有點像第一次去廣東打工的感覺。我什么都會往好的想，對未來充滿了憧憬。但其實也挺害怕的，一個人舉目無親，到處都是陌生的語言、面孔和場景。
等到了巴基斯坦，更是連賓館的門都不太敢出。賓館供電不足，像國內七八十年代的招待所。這里的人，也是完全沒見過的樣貌，大胡子、雙眼皮、大眼睛。1月份天氣比較嚴寒，他們裹著大大的毯子，白帽子包著頭，看起來很恐怖。
為了先適應巴基斯坦的生活，我在那家中餐館一邊打工，一邊建立人脈。老板覺得我做事還可以，包吃包住，一個月給6000塊錢，自己花1000，還能往家里寄5000，經濟狀況慢慢好轉。
出國目的是做珠寶，所以我適應了半年以后，就離開餐館，開始接觸玉石這方面的事情了。
國內的珠寶，需要有人在海外買石料，通過海運發(fā)往國內，再在國內的工廠進行切割和加工，拿去鑲嵌工廠制作為成品，發(fā)到消費者的手里。我負責在巴基斯坦買料，在這個玉石的產業(yè)鏈上扮演“小角色”，拿個辛苦費，一個月一兩萬塊錢。
因為在餐館的時候陪領導去貧民窟次數多了，我自己也慢慢養(yǎng)成了一個習慣，買石頭回來，路過貧民窟，會花個100塊錢買點東西給大家分一分，在力所能及的范圍內幫幫他們。
一開始我只是偶爾在朋友圈分享一下給村民們送東西的照片，有朋友看到感覺很驚奇“竟然還有這么困難的人”。恰好2017年那會兒互聯網很熱，我也想借做一件善事的機會，在互聯網上結交更多人，說不定有機會一起做生意。所以在朋友的建議下，我試著開始在貧民窟直播。
每次直播，觀看人數在三千到五千人左右。網友說他們沒鞋子穿，我就給他們買鞋子。他家沒有面粉了，那我就買袋面粉。大家說該給起個名字吧，我說起什么名字啊。大家一想，叫星光村吧，黑暗中有星光。有個名字，感覺也溫暖了許多。
有人說星光村其實是難民村、救助站，從功能上看是這樣的，但我覺得，星光村更是一個幫助人、體現愛的地方。
直播間里人數最多的一次，是早期我在村里直播的時候突然遇見一個年輕女性生病了，我說趕緊走，送醫(yī)院去，直播間就蹦到一萬人了。因為救治及時，后來她的情況就好轉了。
到了2019年，我租了一塊地皮，專門建立星光村。位置找了很久，一方面是考慮自己的安全問題，另一方面是居民的生活需求，考慮下來定在了市中心附近。其實，貧民窟和富人區(qū)是相互相依的關系，村民大多乞討為生，需要富人扔掉的垃圾，就像烏鴉等待在屠宰場。
當時跟房東簽了五年，后面又續(xù)了10年?，F在村里固定22戶，200人左右。
考慮到直播是實時的，沒有內容留下來，我又開始做視頻，主要拍一些巴基斯坦生活文化的內容，比如他家做了一個餅，或者他家結婚了，打算創(chuàng)業(yè)等等。
剛認識的時候，我其實挺反感他們的。他們不知道賺錢，觀念也很落后。比如有個女孩子在我們家工作，他家里人跑來阻止。我問為什么，他們說我爺爺是要飯的，我父親是要飯的，我們就是要飯的人。他們覺得自己屬于一個群體，就不敢去擁有別的身份。
另外一方面，他們也不太團結。一家發(fā)了食物，另外一家沒拿到會搗亂。我會判斷村民是不是值得我?guī)椭绻菓卸柙斐傻?，我憑什么給你面粉。我希望我的給予，是一種獎勵的方式。比如衛(wèi)生方面誰家做得好，我就走到這家獎勵五斤面粉，慢慢他們就養(yǎng)成了一種習慣。
幫助人并不是要花多少錢，而是講究方式方法。一味地給他錢，給他吃的，給他喝不了，只會讓他們變得更貪婪。
大概花了兩年時間，村民們才真正信任我?，F在誰家有事了，第一個就跑過來跟我說，讓我這個“村長”做決定。不過我覺得我們是朋友，凡事可以商量著來。
有個北京的朋友曾經和我說，小飛你以后會很痛苦的。比如說你回國了，他們誰生病了，受欺負了，你心里會不會難過。當時我還沒有這種感覺，但現在不知不覺中，我意識到了是這樣的。
這五年里，我一直在記錄他們的改變。姆路克原本是搭著帳篷住的單身漢，但現在他攢錢買了輛二手摩托，小院里種上了葡萄樹。伊凡原本需要錢上學，現在中文流利了，衣服也整潔，有經濟條件讓生活不幸福的姐姐離婚。達利克原本躲債來的星光村，現在有了自己的小賣部，還主動還之前借的錢。我希望星光村的人都不再乞討，可以打工，或者是做點小生意，慢慢積累一點錢，改變生活的現狀。
做自媒體，我不喜歡炒作和劇本那一套。有時候，村民找我，我覺得這事適合拍成視頻，就說稍等一下，咱們把它拍下來。拍攝基本上是一鏡到底的，我再花幾個小時把不連貫的部分剪掉，記錄一個事件的發(fā)生和結束，另外再配點音樂。
作品主要是我自己做的，伊凡、高哥等朋友平時會幫忙拍攝。因為不太懂烏爾都語，從2018年開始，伊凡是作為翻譯跟著我的。高哥本來是我的粉絲，后來也會一起拍點內容。
視頻應該是體現真善美，有的東西，我覺得不必要拍。比如這里不讓跳舞，非要博人眼球拍跳舞這些，我覺得根本就沒有尊重別人的風俗。
最開始做自媒體，我不太懂什么叫流量變現，既沒有做直播帶貨，也不和觀眾要禮物，經常貼錢進去，給村民買東西。
但人的想法是慢慢改變的。觀眾需要一個獻愛心的渠道，我也需要穩(wěn)定的經濟來源幫助星光村，所以就開始直播賣珠寶玉石。觀眾有需要就買，沒需要我也不強求。如果東西不好，他們也可以退回來。
除了珠寶，還有消費人群更廣的日用品。我和同行一塊兒選產品，有專門的供應鏈，東西都是從國內發(fā)出。從發(fā)展的角度來說，我覺得主播也需要給平臺創(chuàng)造價值，才能獲得更多流量。
我相信誠信做生意，賺良心錢，大家就會慢慢信任我。偶爾有觀眾誤會，覺得我和當地人發(fā)生了不好的關系，我自己問心無愧。有些東西是不能去觸碰的。人在海外，代表的不僅僅是個人，還有中國人的形象。而且自媒體的話，你的身上的擔子會更重。
本來我想的是來巴基斯坦能夠賺點錢，家里不要為了生活一日三餐發(fā)愁就行了，現在的經濟情況已經遠遠超過我的預期了。
因為有余力，我一直在為星光村投入，有些不了解的人質疑我靠這些村民掙錢，但我覺得這五年的青春足以代表一切了，他們是我在這里的“家人”，并不能說用金錢去衡量。
這么多年我就回國了一次。以前是因為沒錢，來回一次要花幾萬塊，后來又趕上疫情。我也想多陪陪母親，還有老婆和孩子，有時候看著星光村的孩子我會發(fā)呆，突然就很想自己的女兒。
我的生活圈子很封閉，在這里兩點一線，你們說我火了，但我沒這么覺得，沒有體會到所謂名人的感受，最多是視頻上了熱門，流量變多了，很多年不聯系的人竟然給我發(fā)消息了。
我很高興能帶著村民們一步步變得更好，通過互聯網被幾百萬人看到。不過我快40歲了，之后我打算把重心放回國內，回到家人身邊。
再加上國際局勢和當地政府領導的變動，我們建設的玉石倉庫會受到影響，今年國家也在勸返，我們村居都打電話讓我回去。
現在我不單單是為自己而活了，每個人身后都有自己的家庭，咱們做人做事得有始有終，我離開前還是想把村民們扶上馬再送他們一程。比如說我想讓他們真正擁有自己的一塊土地，能夠蓋上自己的房子。
還有伊凡、九兒、老師、高哥等等，他們都跟著我好多年，沒有他們光靠我一個人是建不了星光村的，我肯定會盡自己所能把他們安頓好。
回國后，星光村的故事不會停止。在巴基斯坦，原本這是一群無人問津的貧窮的群體，缺少光芒和溫暖，但是依靠眾人的力量發(fā)展起來，成為了更加美好的星光村。在其他地方我們也能看見類似的故事，這樣的愛換個環(huán)境依舊會生根發(fā)芽，我想在國內繼續(xù)做扶貧、公益方面的事情。
也許未來很多人不再關注我了，但我覺得心態(tài)應該放輕松一點，知足常樂就可以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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